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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夹缝中,他们摇摇欲坠的生活

关注疫情防控的 青年志Youthology 2022-04-17




3月以来,疫情在全国各地爆发,人们相继在各种抗疫行动、封控、隔离的状态度过。虽然人们已经伴随着疫情生活了两年,但不确定性带来的恐慌情绪仍能倒退回2020年初的模样。
新冠病毒所影响到的经济、公共空间、出行自由以及人们的日常生活,就像涟漪一般扩散,渗透进了更底层的群体之中 —— 独居老人、农民工、卡车司机、孕妇、血透患者、癌症病人、务工阿姨、小店店主......,他们因为年长、有疾病、从事有感染危险的工作、或依靠微薄收入的经营来生存而在疫情下更加脆弱。他们并非“新冠感染者”,却统一被收纳进被影响的范围。 我们联系到了在疫情夹缝中努力生存的血透和手术病人家属、独居老人、抗疫一线志愿者、方舱建设人员、卖场员工等,有的在经历具体的困境,有的依然在为抗疫努力工作。而还有很多人的具体境遇,仍在等待被看见。


















爷爷是独居老人,

等了数天才等来社区的“蔬菜包”


@依依,长春

我爷爷是52年生人,今年已经七十岁了。爷爷一直是自己一人独自居住,而他所居住的小区是长春市疫情开始最早一批的中高风险地区。在疫情开始以前,爷爷一直都是去同一小区内居住在另一单元楼里的姑姑家吃饭,但后来由于姑姑所在的单元楼变成了封控楼,一整个单元楼都被封闭了,所以爷爷也不能去姑姑家吃饭了。从那时候起,爷爷的食物供应就变成了难题,因为对于老年人而言,想要买到菜真的太难了。
 
现在在长春要是想抢到菜,需要通过诸如多多买菜、美团优选、沃尔玛、大润发等多个线上小程序定时定点去抢。每个小程序的抢菜时间点不一,而即使有菜上架,这些菜可能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就抢空了。对于年轻人而言,能抢到菜都变成了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更何况老年人呢?爷爷不知道如何使用这十几个小程序,更缺少信息渠道去获取这些小程序的抢菜时间点。
 
作为退伍老兵的爷爷因为不想给社区添麻烦,所以在缺粮缺菜的这段时间内,一直是靠自己一个人苦苦支撑。因为之前一直是在姑姑家吃饭,加之小区封控的政策来的非常突然,爷爷根本没有机会外出去多储备一些食物,家里所剩的食物也寥寥无几。封控的这段时间内,爷爷只能每天早上吃一点点泡面,到了晚上焖一点点米饭再拌着酱油一起吃掉。然而即便是这样,家里仅剩的米饭和泡面也很快就要见底了。
 
和爷爷不在同一个小区的我,每天只能通过打电话的方式了解爷爷目前的境况。在电话里,我问爷爷说有吃的吗?他说之前有点米和菜,但已经都吃完了,现在还有点挂面酱油和包菜,但也只能是省吃俭用。听到爷爷这么说,在电话另一头的我感到焦急又绝望。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我开始在微博上发消息求助,希望有人能看到我爷爷的情况提供一些帮助,不要让他一直饿着肚子。过了一段时间,有相关的工作人员联系上了我,说我可以购买六十块钱的蔬菜包,帮我送到爷爷所在的小区门口。蔬菜包暂时性地解决了爷爷目前食物匮乏的问题,然而不知道这种封控的状态还要维持多久,如果爷爷再次面对食物短缺的状况又该怎么办呢?
 
我开心于爷爷的食物问题暂时得到了解决,但又担忧于在长春和爷爷处于相同状况的独居老人们。爷爷面对的问题绝不仅仅是个例,当买菜抢菜全都依赖于线上的操作,那些不会使用智能手机的老人们该何去何从?甚至他们连可以发声的渠道都没有,没有人知道还有多少老人在面对相同的困境。当人们热火朝天地在线上买菜抢菜,彼此交换信息,为自己的生计发愁,而老年人却变成了失语的群体。
 
不希望他们面对的,只有被抛下、被遗忘的命运。
 

©《我们俩》

 

 

父母独自居住,患重病无从就医,

目前在被酒店隔离


@小鱼儿,吉林
 
我不和父母住在一起,家里父亲66岁,肺癌晚期,母亲58岁,脑血栓发作。
 
父亲是前段时间发病到医院检查,后来被确诊肺癌晚期。由于疫情,医院床位紧张,患者需要排队入住医院,留了电话以后,医院告知等床位空出会通知我们。后来,我们再次给医院打电话咨询的时候,他们已经暂停了所有的门诊、急诊和接收住院患者了。
 
在父亲等床位期间,我的母亲脑梗发作,父亲开车送她去附近的医院,那还是在封城的前一天。封城之后,我的小区也被封控,想联系社区能给我开个证明到医院照顾父母,但社区电话打了两天,全是空号;给疫情防控办打,也是以“不归我管”的缘由挂掉了电话。我为父母的情况一直发愁,好几天睡不着觉,每晚就盼着天亮,好让我能联系外边,让我到医院进行陪护,但是最后也得不到解决办法,我也就放弃了。
 
收治母亲的医院之后要不断接治隔离病人,让母亲暂时先出院。回家以后,就算母亲每日核酸的结果都是阴性,父母的家还是被直接贴上了封条,需要封控居家隔离14天。
 
前天,家里常年住家的帮工大哥被检测出“10混1”有异样(单独做咽拭子呈阴性)被拉到了方舱医院进行隔离。目前他和另外五个人在一间屋子里同住隔离,其中有两人呈阳性。隔离期间,他们既不让做核酸,也没有其他治疗或防御措施,即使是阴性的人也在承受着被感染的风险,包括我大哥。今天,大哥的核酸结果呈阴性,但没有人管,依然和阳性病人关在一起。
 
也因此,父母因疑似密接被拉往长白山附近的酒店隔离。他们在半夜11点被接走,凌晨1点进行中转,做了一宿车,早上6点才到达酒店。他们目前没有做核酸,由于本身就在吃不少药,工作人员发的增强免疫力的药也吃不了。我理解疫情的危急,但是其他危及到生命的病就不重要了吗?
 
我每天都挺绝望的,家里老人身患重病隔离,又担心我大哥和阳性患者住在一起,天天在家又吃不上饭。老人的药费等我支付,房贷也在还,解封遥遥无期。
 
 

卖场员工,被公司强迫住店工作


@郭小姐
 
3月10日,我所在的卖场下达通知,称上班时间延续到晚上9点30分。当时还没有下发通行证,企业怕员工封闭在家里无法出门,提前几天就提醒我们做好住店准备。后来我们接到要求住在卖场工作,大概一共300多人。3月15日晚上八点左右,卖场组建了志愿配送车队。有车的员工都被要求参加,公司统一发了带有企业名字的车贴,贴在车前队。送菜开车的油钱全部是由员工自己承担。
 
我们在接到通知前是不知道任何消息的。高层开会后直接把指令下发到各个商场,然后商场领导在群内发通知,员工根本不敢有异议,有家属不同意的也没办法。我们只是底层员工,没有人愿意拿自己的工作当筹码去试探领导的底线。然后我们就开始了没日没夜的包菜、运菜、配送的工作。
 
晚上员工住的地方都是分散的,有人住办公室,有人住超市汇集和卖场中间的啤酒街。原先是有发睡袋的,但是数量不够,很多人分不到睡袋,卖场宣传视频里只拍摄有睡袋的情况。
 
我们超市二店旁边有个联通小房子,这几日紧急做成员工宿舍。这个很小的屋子里睡了14个人,睡觉人挨着人,每个人间隔不到1个人的距离。房间里没有暖气,挺冷的,晚上大家把睡袋拉上去就这么睡了。有睡袋睡地板算很幸运了,有的人只能趴桌子睡,或者盖衣服睡,这里可以洗脸刷牙,但是不能换衣服。早上企业会安排人录像,不到六点就开始拍摄我们。
 
每天差不多八点我们开始送菜,有时候是九点,具体看单子的量。最多一天能送20多趟,有的同事甚至工作到凌晨。其实居住环境和工作强度我还能勉强忍受,就是想家,想孩子。每天早上我们要去固定的地点集合,领取纸质单,根据上面的地址和电话送菜。很多小区都封闭了,我们送到门口之后要按照卖场要求合照 ,用在本地媒体的超市宣传上,宣传企业在疫情期间保民生。 这种状况持续到上周,因为某些原因我们卖场超市关门了 。
 
关门原因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强 ,我们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突然有一天就不送货了,卖场宣布超市停业。后来传言是有五个送菜同事测出阳性,但是具体是不是我还没有得到确切消息。可是如果真的因为送货感染,那些人多冤。
 
我们的企业文化就是“无私奉献”,领导在大会上经常说“xx人就要多奉献”。有个九字方针是“做内行 在现场 敢担当”,这是我们总经理每次大会上都会说的。我们单位中层领导每年休息的时间有限,每人每年算上周末、法定假日,一共休息不能超过20天。我们下面员工休息也得不到保障,法定假期都休不足 。比如清明3天假,我们只能休2天,五一5天假我们只能休3天 ,十一7天假我们只能休4天或5天。领导说 ,休7天的企业,那都是国企、事业单位,法定假日都是给那些单位准备的,我们不是,所以用不着休7天。
 
疫情隔离是需要扣年假的,无关停工还是居家办公,只要是没上班就要扣假。企业还强迫我们签署“自愿放弃年假”的协议,在我们休假之前听部门同事说,这次年假扣完了之后可能会扣未来的休息日。但我们还要三番五次组织会议“感恩企业”,因为“在疫情期间给我们工作就该感恩”。这一系列事情都让人很难过:工资得不到保障,自己的年假没有休过就莫名其妙扣没了,然后还被迫当志愿者去接触危险的疫情,后勤得不到保障,就觉得很心寒。
 
疫情期间我们的加班和志愿工作是没有补贴的,只是正常工作日的工资。而且自入职后我们每月工资都不固定,像工资盲盒一样。上一次疫情我们每个人都少开了很多,开7000多的到手4000多,开4000多的到手2000多 ,差不多是按级别按比例扣工资。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就是与企业共进退,但是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企业盈利好的时候,没给我们多开工资呢?有同事借着玩笑问过公司,这次志愿给不给报油费啊?得到的回复就是“怎么可能”。 因为企业的宗旨就是“奉献”。
 



血透病人家属,

父亲已六日没有进行血透治疗


@轱辘,上海
 
我家住在浦东,父亲是49年的,尿毒症患者,还伴有高血压和严重心衰,每周要做三次血透。由于小区有阳性病例,之前对口的浦东君康医院不再让我父亲进行血透治疗。社区安排了封闭医院浦东医院,上周四被安排做过一次2个小时的血透,但之后浦东医院容量有限,实在没有空位,到今天为止已经六天没有做过血透了。
 
我们小区现在处于封控管理的状态,并且无法做核酸。不持核酸报告,我们也无法进入医院。按理说,上周一发现确诊之后,应该在19、20、21、23、26、28日分别做核酸,但实际情况却不是如此。即使我和居委会说想出小区做核酸,得到的回复也是没有地方可以做。上周四我们去急诊做了一次6小时的核酸,2小时排队,4小时等结果,多数是血透病人和家属,也有发烧的、小朋友骨折的、受伤出血的。
 
目前我的父亲已经双腿浮肿,只能通过控制喝水和想办法出汗、拉肚子来进行排水,但是血液里的毒素依然无法排出,脸色已经有点发黑,估计内脏器官已经受到影响了。我真的太着急了,不排水就很有可能导致肺积水,病人无法呼吸,或是引发肺炎。
 
周一的时候,医院来电我们可以去做血透了,但在此之前我只能无止境地上报,居委会负责人和书记说上报,街道说等医院回复确认,12345长期转留言却无人应答,我做的所有上报工作均没有得到回应。我打120也是一直忙音,过一会儿就直接被挂断了。
 
周二我们又卡在了核酸这一步。早上10:15做了核酸,19:00多才出报告,说需要重新做核酸,把我们和其他发烧、咳嗽、阳性的病人一起困在发热门诊。现在我们既不是阴性,能去浦东医院做透析,也不是阳性,能去周浦医院做透析。昨晚21:00又做了一次核酸,折腾一整夜了,还在等待核酸报告的结果。
 
我理解各种政策,也理解医护人员的辛苦,医生从早上七点一直忙到凌晨一点多,嗓子哑了,眼泪也出来了。而我的诉求就是能做血透,特殊时期可以降低频率让出资源,因为这个不是我爸一个人的问题,是这一类弱势群体的问题。
 

透析其实就是温水煮青蛙的钝刀子,等到有明显症状的时候就已经晚了。我不能看着我爸在家里等死,我们想要活下去。

 

©《人间世·抗疫特别节目》

 



我在香港建方舱


@杨阳
 
我是一位在香港负责方舱机电安装方向的工作人员,大概在2月底的时候,我就报名了方舱的建设工程项目,并在3月初来到了这里正式进入了方舱的建设作业中。
 
方舱的构建主要是以集装箱作为单位,集装箱会在深圳预先制作一部分,然后再调到香港进行拼装完成剩下的部分。所以最开始的时候,我是先在深圳的施工工地进行图纸的规划和箱体的预制作,之后来到了香港的工地完成水电网路的搭建。
 
整个方舱建设的过程非常紧张,在正式进入工地现场之后,几乎所有人都在一直生产,从来没有人停下过。差不多每天早上七点半,我们就要起床准备进入工地,中午和晚上各有一段时间休息,休息结束以后就会一直工作到晚上的十一点左右。有时候遇到工程需要加快的状况,施工就会一直持续到凌晨的两三点钟。
 
由于方舱所在的地点在最开始的时候是一片刚开垦出来的荒地,所以第一批进场的工人在这里的生活条件非常艰苦,没有已经搭建好的宿舍,晚上睡觉的时候只能睡在帐篷和睡袋里,水电的供应只能依靠一台柴油发电机和一辆大型水车。我是后续才进入工地的,但也经历过一段睡在帐篷和睡袋里的时间,那时候,洗澡是依靠一辆园林绿化的洒水车,用来浇灌植物的喷头变成了我们洗澡用的花洒,这对于经历过多年工地生活的我来说,也是为数不多的体验。
 
幸运的是,那段时间一直是大晴天,最高温度可以达到30度以上,所以即便是冲冷水澡也几乎没有人因此感冒。后来,临时宿舍终于搭建好以后,南方的“回南天”来了,气温变得非常不稳定,还经常会下起暴雨。有一次下完大暴雨后,整个工地和宿舍都浸泡在了积聚的雨水中,水位的平均高度可以淹没我们的脚踝,所有人只能赤着脚或者穿着雨靴在工地里作业与生活。回南天持续到现在,雨水稍微蒸发了一些,但整个工地仍然像一片巨大的沼泽一般充满泥泞。在这样的环境中,我每天步行的距离加在一起差不多是12公里,有一些同事的步行距离甚至是我的两倍,每天下了工地以后,大家还会互相看看谁的微信步数又再创新高。
 
因为疫情,整个工地都在实施严进严出的政策,外围被铁丝网与相关人员重重围护了起来。有时候抬头看见那些裸露在外的铁丝网,我会感到一种疲惫和压抑的心情,但联想到方舱建设工程的紧迫性,这又促使我调整好心态,再次投入到工程的建设之中。
 

©️《中国医生》





我做了17天的一线抗疫志愿者


@肇大哥,沈阳
 
沈阳疫情以来,作为志愿者我主要负责维护社区、街道秩序,也会负责一些上门工作。比如,一些封控区要求居民足不出户,我就负责把他们订的物资送上去。如果家中有老人,我也会陪同医护人员一起上门给老人们做核酸。
 
如果被分配到维持秩序的话,我们一般是凌晨3:30得到社区集合,等待医护人员。这个期间,我们会和物业商量分片区设立核酸检测点,布置核酸检测站。我们一天中最忙的时候就是这段时间以及每天早上。有时候我要负责搬运大量的物资,也就是大家在网上或者超市买的一些东西。虽然一般会建议大家把物资控制在20斤以内,但居民在超市订购两三件矿泉水,是超出这个重量的。在老旧小区,我得爬楼送货,挺吃力的。很多居民会自己担心没有吃的,如果我们稍微送慢点,他们会着急催我们。
 
因为负责上门做核酸,我接触到了不少独居老人。在我们这边,老龄化比较严重,有些封控小区中基本80%都是老年人。虽然奥密克戎在年轻人身上几乎没有什么症状,但对于老年人来说仍然非常不友好。所以,我们会和社区、物业沟通,重点关注那些腿脚不方便、残疾或者行动不便的独居老人。每天打电话或者上门拜访他们,看看他们缺什么东西,有没有什么困难。老年人基本不会使用微信,更多时候是给我们打电话。但我们一般会更主动一些,看看他家缺什么,并时刻关注他们有没有发热的症状。
 
其次我们会频繁接触医护人员,他们比志愿者还累,基本是24小时待命。医护人员除了在小区内给居民做核酸检测外,志愿者还会跟着医护人员一起上门去采集核酸。防护服是一次性的,很多医护人员会选择不吃不喝,从早上五点一直工作到晚上十点,工作时间一般都超出15个小时。要穿着防护服、护目镜、戴着 N95 口罩一天,没有一点机会透透气,也不能上洗手间。我经常晚上回去连防护服都不想脱,太累了,躺在地上就睡着了,我一个男孩子都扛不住,很难想象大部分医护人员还都是女孩子。
 
医护人员累倒是经常的事情。我们一般都穿着防护服,因为防护服没有挂钩,我们会把采集设备用塑料袋绑在自己的腰上。看着那些设备好像不是很重,但一般连续采集了5、6栋楼后,腿就基本站不住了,着地的时候都不受控制了。我还看到好多医护人员在中午有2、3分钟的休息时间,光是坐着就很快睡着了,肯定是累得不行了。
 
其实这并不是我第一次志愿服务经历。在2013年辽宁全运会的时候,我也做过志愿者,但那时候我很喜欢做志愿者,感觉特别自豪,为家乡做贡献了。但这一次的感受就完全不一样了,心里甚至有点沉重。我真的有些“不想”当抗疫志愿者,因为这意味着我们的城市“病了”,沈阳八百多万人要和新冠奥密克戎变异病毒做斗争,想到这,我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到抗疫一线去做志愿服务。
 
 
 

小区工作人员、给独居老人

送饭的阿姨、买菜的爷爷奶奶


@鹿比,上海
 
3 月 27日,在上海宣布浦东、浦西分阶段封控政策的几个小时前,我刚刚搬到上海,那时还以为小区在 2+2 之后短时间内不会再封。但在这个时间节点来上海绝对不是什么“正确”的选择,“搬家”加上“疫情”意味着我要在浦西封控之前在空荡荡的房子里筹备好生活必需品,以及各种设施上的准备。
 
当天小区开始实行出入证进出的政策,我想要去办理时已接近晚上 7 点,保安告诉我居委会可能已经下班。居委会的门紧锁,但是里面灯还亮着,徘徊了好久,终于等来了里面的人开门。给我办出入证的工作人员表示,自己所住的小区刚刚宣布“7+7”封控,一回家就出不来了,所以只能住在办公室里,但办公室里除了桌椅并没有可以睡觉的地方,不知道他要怎么度过这几天。
 
我和朋友开玩笑说,最近几天和陌生人说话的频率比过去一年都高。在来上海之前,我就在微博上看到很多病人的就医求助、医护的困难处境和独居老人的关照问题,所以我打算有意识地观察周围人的处境,多跟大家交流,一方面自己可以获得更多的信息,另一方面也想看看有没有人需要帮助。
 
去营业厅办宽带排队的时候,一个拿着缴费单的奶奶向我咨询该去哪交话费,工作人员还没来,我就让她先等一等,顺便问她买到菜了吗。她用上海话跟我说附近都买不到菜,把空荡荡的环保袋打开给我看,本来是打算出来买点菜,但是准备“空袋而归”。我问她那家里还有菜不,她表示家里倒是还有,就是现在买不到了。
 
后来又一位奶奶告诉我,刚刚从菜场过来,卷心菜卖 10 块一斤,前几天青菜是 4 块,现在已经卖到 9 块 8,春笋则是 14 块,她的布袋子里也是空空的。
 
我每天在各大买菜平台之间穿梭,得到的答案永远都是“运力不足”、“前方拥堵”,于是打算去附近的一家小生鲜超市看看。下电梯的时候,看见一位穿着志愿者背心的阿姨手上提着很多盒饭,我想按电梯的时候,她拿出一支记号笔模样的笔,说帮我按。她告诉我,这是女儿给她买的笔,一头可以按电梯,另一头可以消毒。
 
我猜测她是在给需要的居民送饭菜,于是问她,她说是给小区里的孤寡老人们送,他们家里没有其他人可以帮忙,也不会使用智能手机。我又问,老人们怎么和社区联系他们的需求,她告诉我,他们可以去居委会登记,如果符合条件的就会安排送餐,这几天居委会的人手忙不过来,于是她就过来帮忙做志愿服务。我跟她说你们辛苦了,她笑笑说:“没什么,不辛苦。”
 
小生鲜超市菜量还挺充足,涨价也在合理范围内,小小的空间里挤了好多人,大家会先问问菜价,然后开始装袋、排队。也不乏有人抱怨菜贵,一些叔叔阿姨们就宽慰他:哎现在有菜买就好啦,不管多贵,先挺过这几天再说。一位排在我身后的爷爷拿了一些草莓,收银员告诉他:“这是我们自己的,不是卖的,都没有标价格。”爷爷便开始求他,“你分我一点嘛,我看你们挺多的,我也没有全拿完,我家有小孩喜欢吃。”
 
菜是永恒的话题。每天的生活变成了买菜-工作-继续买菜,在每一家店拼凑一点物资,小区的楼群里大家也开始交换鸡蛋、蔬菜等物资。出租车师傅见我买到了菜,问我菜价如何,我说青菜卖 10 块一斤,现在菜量还充足,他表示等送完我自己也要过来买。
 
我所在的区域并非疫情最严重的地方,所以看起来周围的秩序尚可。大超市里,尽管货架已经空了一大半,但是依然不断有人涌进来,排队称量蔬菜的人绕了一周,脚下是无人清理的蔬菜残渣。我买到了最后一点见底的散装米,然后听见旁边踌躇着的女士跟同行人说,要不我们买点糖吧,在这么苦的日子里吃点甜的。
 
我也很清楚在这个时刻像我这样有稳定的收入能承受一定菜价上涨的风险的人已经享有了某种特权,但等待封控的消息和对封控的恐惧也已成为了我们的焦虑之源。看着手机里无法接受血透的患者、被小区“驱逐”的阿姨、在院感中无助的医护、得不到保障的工人,我不敢想象那些无法居家办公的人、没有稳定收入的人和无人帮助的老人们,该如何应对这样的生活。

©鹿比





爷爷因疫情白内障手术推迟,

无从买菜


@小P,吉林
 
二月底的时候,我爷爷奶奶一起回通化体检。本来体检结束后就可以马上回长春,但在体检中爷爷被查出来白内障,医生建议爷爷尽快做手术,所以他们就在通化市中医院挂号办理手续。一开始都正常进行,但是后来因为疫情医院不接收病人了,把我爷爷奶奶撵出去两次,住院费交完又退出来,现在只能在我姑姑家待着。
 
我爷爷是刚查出来的轻微症状,目前推迟手术还没有太明显的风险,但是我很担心如果疫情一直持续下去,爷爷的白内障症状加重会导致失明。但是通化市中医院在接收外地病人的时候,有一个护士被感染了,之后同批护士全被撤下来了,医院目前全部停诊。只有通化市医院和二零六医院还接待病人,但是也只限于重病或病危患者。
 
我从小爸妈就分开了,是爷爷奶奶带大的,在他们去体检前也是一直住一起的。爷爷今年75岁了,之前因为脑出血和心梗做过手术,我真的挺难受的,老人家经不起折腾了。后面的情况都是奶奶通过手机告诉我的。
 
我本人之前诊断出有轻微到中度抑郁,这次因为担心家人也导致情绪有些波动。有时候会胸口闷,经常性出现失眠、易怒的情况,会摔东西,或者持续性崩溃。我最痛苦的就是我和我的家人都在不同的地方,同时也很担心爷爷的病情。但是每次爷爷奶奶和我视频聊天后,我情绪会缓和一点。现在身边有爸爸和妹妹陪着我,爸爸之前出过车祸也很需要休息,我会尽量帮他分担些照顾妹妹的任务。
 
现在小区很多协助做核酸采样的都是我的老师,我们小区和学校离得近,很多老师都住这里。虽然长春封城了,但在要封的几天前,楼下超市的爷爷还有其他卖主告诉我们让我们多屯点菜,所以我们在封前一天就都预备好了。封之后就不能线下交易买菜了,发现一次要罚卖家两万。本来小区物业群里说有线上买菜报名的通知,但是后续没有任何消息,也没有报名接龙。现在我们家的菜还没吃完,如果吃完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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