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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有为 | 关于汉语短长的对话(四)

史有為 西去东来中传站 2022-1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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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特刊

春节到,喜临门!

感谢史有为先生为我们带来《关于汉语短长的对话》,今日春节特刊是对话的最后一部,读者点击链接可以看到全文。这份节日大餐就上齐啦。

      


关于汉语短长的对话

之四:题外深浅说西化

史有為


外语界的老E


你的回应落实到一个个例子的具体分析之上,觉得里面不少发人深思的亮点。









汉语界的阿C

老兄客气了。这可能就是不同界别对话的好处。你谈的问题很多,对话的篇幅有限,我只是给出另一种参考。相信还会有更好的说明。



1一

请允许我顺着中西不同再岔开去多说几句,谈谈当前中文遇到的另一个问题,就是过度西化或欧化的问题。


阿C对于西语对中文的影响,台湾的余光中有过一番告诫。余光中毕业于外语系,他对英汉两种语言的短长有深切的体会。他在《论中文的常态与变态》中尖锐地指出:

“目前中文的一大危机是西化。”

“英文的影响,无论来自直接的学习或是间接的潜移默化,则日渐显著,因此一般人笔下的白话文,西化的病态日渐严重。”

余光中指出许多人喜欢使用“作出”和“进行”,将动词抽象名词化,做它的宾语:

“我们对国际贸易的问题已经进行了详细的研究。”

他还指出受西语习惯因果等关系表达得很清楚,就滥用连词和介词。例如喜欢写出这样的句子:

由于好奇心的驱使,我向窗内看了一眼。

指出过长的定语或随便把一个陈述性的成语加个“地”当做状语:

“我见到一个长得像你兄弟说话也有点像他的陌生男人。”(他认为这样句子“冗长得尾大不掉”,“要是改为后饰,就自然得多”,如:“我见到一个陌生男人,长得像你兄弟,说话也有点像他。”)

“他苦心孤诣地想出一套好办法来。”

还指出最严重的是滥用被动式。例如汉语习惯不用“被”的,都用上了“被”:

“他被怀疑偷东西。”

“他这意见不被人们接受。”

“他被升为营长。”

“他不被准许入学。”

他在多个方面探讨了西化对汉语的侵蚀,并大声疾呼:

“措词简洁、句式灵活、声调铿锵,这些都是中文生命的常态。能顺着这样的生态,就能长保中文的健康。要是处处违拗这样的生态,久而久之,中文就会被污染而淤塞,危机日渐迫近。”

“缓慢而适度的西化甚至是难以避免的趋势,高妙的西化更可以截长补短。但是太快太强的西化,破坏了中文的自然生态,就成了恶性西化。这种危机,有心人都应该及时警觉而且努力抵制。”

“语言诚然是活的,但应该活得健康,不应带病延年。至于河流的比喻,也不能忘了两岸,否则泛滥也会成灾。西化的趋势当然也无可避免,但不宜太快、太甚,应该截长补短,而非以短害长。”

余光中在《论中文之西化》中还指出:

“鲁迅、博斯年等鼓吹中文西化,一大原因是当时的白话文尚未成熟,表达的能力尚颇有限,似应多乞外援。六十年后,白话文去芜存菁,不但锻炼了口语,重估了文言,而且也吸收了外文,形成了一种多元的新文体。今日的白话文已经相当成熟,不但不可再加西化,而且应该回过头来检讨六十年间西化之得失,对“恶性西化”的各种病态,尤应注意革除。”

余光中文章不短,有许多精彩的例子,很抱歉,没法都转录。但可以去看原文,另有《从西而不化到西而化之》,均收入《余光中谈翻译》(2002,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出版)

【余光中相关文章链接

《怎样改进英式中文》

https://mp.weixin.qq.com/s/1ySWwdjnZ5lSr4EVVmK8zA

《有关语言文学和翻译》豆瓣https://www.douban.com/note/170659051录下余光中先生的三篇谈中文受英文影响的文章《中文的常态与变态》《从西而不化到西而化之》及《论中文之西化》),出处:北京: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余光中谈翻译》(2002)】


余光中说的是民国以来,以至台湾的现状,但大陆难道例外吗?这些话应该让我们反思并警醒。



2二


也许,我的回应里,就有许多不应有的西化句式。


阿C


我要好好学学吕叔湘先生。吕先生的论文,平实易懂,极少长句,长修饰语。他说话写文章,总是想着读者能否看懂,能否接受。这确实是一个好榜样。吸收西方语言格式,我们应该特别谨慎,可能要分别语体与文体。叙述文、诗歌和口语尽量不要用西化的格式。论说文,需要严格、周全,使用欧化格式可以从宽些。无论哪一种,无论怎么行文,通顺、易懂总是第一位的。笔者刚看到一篇论文,发表在《外语学刊》2018年第1期。该文的题目,就让人崩溃:看不懂。正标题看上去很高大上,很玄乎:《西方编辑之于译作形成的影响性》,笔者的确看不懂,不明白。这段“中文”究竟是什么意思?从标题本身看,有两种切分:

切分A:西方编辑之于[译作形成的影响性]

切分B:[西方编辑之于译作形成的] 影响性

切分A:显然不合汉语规矩。汉语里“N1之于N2”是个文言格式,该格式可以做标题。但要求前后段N都很简单,基本上由两个短的名词语构成(例如“食物之于生命”)。“译作形成的影响性”,这8个字,那就显然太长了。因此,切分A不能成立。切分B:我们暂且宽容“N1之于N2”中的前后N,允许如此四个字的长度。用“N1之于N2”+“的”做“影响性”的定语。对不起,文言里“N1之于N2”没有这个功能,不能做定语,只能担任主语或宾语(例如“知识之于人,犹如阳光之于万物”)。拿它做定语,显然是不懂文言,不懂该格式。用10个字做定语,显然受到欧化格式的影响。对于汉语,这是不可接受的。如果在语料库里查到这样的例子,可以确定,那都是不当使用,不但是破坏“N1之于N2”的规矩,与白话文杂糅在一起,而且也是一种不当欧化。另外“影响”就是“影响”,加个类后缀“性”,成了“影响性”,画蛇添足,令人不解。而且也是受西语影响,动不动就加个“-性”,以示深刻。目前加类后缀几乎已成风,令人不安。这些类后缀大部分是通过日语引进的,是一大进步。但不分好歹地加类后缀,可能过犹不及,让这些类后缀失去价值,也让汉语有可能朝向新的八股。通览全文,原来要说的就是编辑工作对翻译作品的影响。这样一看,标题应该属于B种切分。标题下的“摘要”依然如故,还是这样行文:“认为偏离原作是由多种因素促成的,而西方编辑之于译作形成的影响性尤其突出。”显然,这证明这样的做法并非偶然,并非一时之失。“N1之于N2”表示前后两个名词之间有依存关系,也即前段对后段具有重要性。这样的意思完全可以用白话文里的“N1对于N2(的重要性/影响…)”来表示,成为“西方编辑对译作形成的影响”。这样的白话文表达既符合原意,也符合论说文的语体,何乐而不为?论文就是要让人看懂的,标题更要容易懂,才能吸引人。如果标题都如此绕,那就没有胃口再看下去了。这类文字,大概还不止这篇。我们能否不如此绕,如此“拽”?能不能说些、写些平实易懂的人话?王力先生说:

我们是现代人,要说现代话,不要说古代话。”(王力《漫谈中学语文教学》)

如果把古代话再套进西方现代话的框框,那就更不伦不类,难怪要看不懂了。这正应了余光中那句话:“目前中文的一大危机是西化。”难道我们不该警醒吗?保持汉语/中文的传统与精粹,吸收汉语所无而急需的西语处理法,这是两个必须互相照顾的项目。在继承传统与引进外来的过程中,在翻译时处理归化和异化中,如何减少负面,取得平衡,正是当前汉语演化的一个深刻课题。




阿C


尾音最后的交代




很对不起,连续四次对话,也许让大家感到疲倦。
阿C


这四次对话,除了最后的之四唱独角戏外,前面的三次,都是真实的,没有事前商量好的计划。偶然见到网上有外语界朋友发表了一些对汉语的质疑。于是,另一方就此有了些响应,开始了特殊的对话。通过这些意外的对话,原本并不认识的二人,彼此有了难得的了解。这些对话,对双方都有收获,也有启发。有些问题是挑战,有的可以回答,有的暂时还回答不了。无论如何,这次没有事先计划的对话,是值得的。啰啰嗦嗦记录到此。再见!

2021.1.22-2.4

于亦蜗居


全文完
长相对短




雨燕翎





对话链接:

关于汉语短长的对话(一)

关于汉语短长的对话(二)

史有为 | 关于汉语短长的对话(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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